“杨，帝国谈判使团很快就要到了，关于谈判方面的细则，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卡介伦和亚典波罗进入杨的办公室，没有像往常那样先互相揶揄几句，单刀直入地问。
杨看着带着黑眼圈的学长和学弟，有点愧疚的挠了挠头，说，“呃……最近真是辛苦你们了，虽然我是名义上的负责人，具体事务都是你们做的……”
“本来也不指望你。你搞定那位罗严克拉姆伯爵就好了。”卡介伦露出无奈的表情。
“嗯……我还是觉得，我们现在遇到的制度方面的瓶颈，也就是哨兵对向导的生理性依赖问题，想要突破，最终还是要靠相关科学的研究。为了保证在合约之后，科研经费不受影响，谈判条件涉及经济的部分，要靠学长你讨价还价了。经济上不能让步的话，在其他方面，亚典波罗？”
“放心，学长。帝国人最爱面子，我们就把没用的面子给他们。”亚典波罗轻松地说。
“那内部的舆论？”
“之前已经有舆论上的引导了，我预测民众应该不会有太大反应。”
听到亚典波罗的回答，杨点了点头，又捏了捏了手里的帽子：“我一直厌恶政客的手段，偏偏似乎还挺擅长，还有战争也是。真希望这一切能早些结束。”
卡介伦和亚典波罗知道杨并不期待他们的回复或是安慰，而且这种心理纠结不是他人的安慰能够轻易缓解的。卡介伦说还要再检查一下报表，先离开了办公室。亚典波罗趁机转移了话题，问出了心中盘旋的疑问。
“打下伊谢尔伦之后，你说你在等和谈的时机。和这位罗严克拉姆伯爵有关？”
“没错。如果来和谈的人不是莱因哈特，那就没有谈的意义了。所以我才特意等到他从迪亚马特战场上返回之后才送出谈判的请求。”
“即使莱因哈特回到帝都了，也无法保证皇帝一定会派他来谈判呀。而且你的语气似乎很了解这个人。你就不要卖关子了，到底怎么回事？”
“我的确和莱因哈特有过一面之缘。这次我也是赌了一把，一则赌莱因哈特的心志没有改变，二则赌莱因哈特能猜到我的意图，三则赌莱因哈特有能力影响皇帝的决策。看来我赌赢了。”杨转着手中的帽子，好整以暇地看着一头雾水的亚典波罗。
“他不会是你安排在帝国的卧底吧！”亚典波罗进一步压低声音问，杨威利刚要摆手反驳，他又添了一句，“即便你对他很信任，我对学长你的识人能力也很信任，可是这是官方谈判哎，有其他与会人员还有记录官，学长你打算怎么和他有秘密交流啊？”
杨只是笑了笑，他暂时不打算把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虽然他完全信任亚典波罗。
亚典波罗看他这样也没有继续追问：“反正我相信学长你就是了。”
亚典波罗离开后，杨开始思考这次的会面。没有人知道他和莱因哈特有着极高的匹配度，这给了他们通过精神交流进行秘密会谈的可能。但是自己打算和他说什么呢？关于这个问题，杨已经想了很多次，依然拿不定主意。他还记得莱因哈特是为了救出姐姐和好友才主动回到塔里的，而现在，以莱因哈特的地位和能力，如果有同盟这边里应外合，并不难实现，到时候他和好友以及姐姐一起到同盟这边，既可以生活幸福，也可以成为己方一大助力，他们还可以……但是，这显然不是杨威利理性判断中的上策，把皇帝的皇妃抢到同盟这边来，很可能引发双方不必要的战争，而且以莱因哈特现在的地位，留在帝国试图从内部改革可能是更为有效的道路，毕竟现在同盟能够存活，有赖于费沙对帝国的牵制，但要说推翻帝国统治，无异于痴人说梦，而且会造成更多普通人的牺牲。虽然目前同盟有些人觉得应该把对帝国哨向制度的反抗扩大到对整个帝国的反抗，杨觉得还不是时候。倘若莱因哈特怀着自己帮助他救出姐姐的期待来和自己见面，自己又怎么忍心、又有何资格开口让他继续留在帝国？以大局为名绑架个人、牺牲个人一直都是杨最不接受的事情之一。他叹了口气，把帽子带回头上，心想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近些年，随着莱因哈特的上位，杨时常能在电视上看到关于他的报道。相比回忆中的那个孩子，他褪去了稚嫩，冷冷的目光拒人于千里之外又散发出威压。杨忍不住想，虽然他坚信莱因哈特的心性没有改变，但时隔这么多年的见面，怕是陌生感难以避免。然而这一切，在见到莱因哈特的那一刻，全部推翻。他看到莱因哈特眼中一瞬的光芒，他看到已经成长为威猛的雄狮的精神体忍不住想要扑上来，又及时地克制住。
“罗严克拉姆伯爵，非常荣幸见到阁下。”（“莱因哈特，好久不见。”）
“杨威利阁下，久仰。”（“杨，我很想你。”）
两人公事公办地客套了一番，却在精神领域内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当然，是狮子把猫压在了身下。杨几乎要忍不住捂脸，抬起的手顿了一顿，挪到头顶挠了挠头，心里想着莱因哈特还是像个孩子一样，又觉得更加难以开口提议让他继续留在帝国。
会谈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同盟一方做出的承诺是承认主权对帝国的所属，希望换来自治和和平稳定的发展机会；而帝国也希望能专心对付费沙，双方在大方向上很快达成一致，之后更多的是具体细节的协商和讨价还价。杨并不擅长这些，把相关事务交给了擅长经济的卡介伦以及改革事务的具体负责人亚典波罗，很显然，莱因哈特也没兴趣参与这种扯皮，帝国方由他手下的奥贝斯坦和缪拉负责。
借此机会，杨和莱因哈特开始了在精神领域内的对话。
“你身体怎么样？你是最高等级的哨兵，对向导的依赖很强吧。”对莱因哈特身体的担心也是杨无法开口让莱因哈特留在帝国的原因之一。如果塔无法给他提供足够强力的向导，或是莱因哈特不肯和塔安排给他的向导结合，时间久了……莱因哈特看起来精神还不错，杨想要问问现在他接受精神梳理的频率有多高，又有些犹豫自己是否有资格过问这种私人问题。
“嗯，缪拉目前负责我的精神梳理。”莱因哈特暗暗观察着杨威利的神色，又忍不住添了一句，“我没有和他结合。”
杨看着在一旁依偎在一起的精神体，沉默地点了点头。
“缪拉是个很好的向导，虽然及不上你。”
在杨正要开口否认时，莱因哈特又说：“听说你在同盟负责许多单身哨兵的精神梳理？”
“啊……这个……”杨忍不住挠了挠头，“没办法呀，同盟不允许哨兵违背向导的意愿强制结合，为了安抚单身哨兵的不满，必须有机构来负责他们的精神梳理呀，毕竟他们对向导的需求是生理性的。我作为同盟精神力最强的向导，又是单身，当然要做点事情。”
“那如果你将来不是单身了呢？”
杨觉得话题往一个奇怪的方向跑偏了，他们还在会谈中，不能在这种话题上浪费更多的时间了。他随意回复了一句：“那到时候也要尊重我的哨兵的意思嘛。”又在莱因哈特再次开口之前转移了话题：“莱因哈特，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打算留在帝国。”莱因哈特没有丝毫犹豫，很显然对这个问题，他早就有过深思熟虑，“塔制度受帝国的支持，想要推翻塔制度，只有两条路：从外部推翻帝国，从内部改革帝国。你应该很清楚，前者难度太大。”
杨点了点头，感到自己紧张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了，莱因哈特和自己的想法完全一致，尽管他们只见过两次，尽管他们即将再次分别。在这次见面之前，杨还担心物理上的距离让他们渐行渐远，此刻，他第一次感受到“匹配度”，不是哨兵向导机构测出来的数值，而是灵魂的相交。同时，他也忍不住唾弃自己，说着不希望为了大局牺牲个人利益和自由，但心中还是暗暗期待莱因哈特能做出这样的选择。“真是阴暗的人性啊。”杨心里暗暗感叹。
显然莱因哈特完全没有杨心中的纠结，既然双方对于最优计划达成了共识，这个话题就可以结束了。他打算继续自己刚才的话题。
“如果我的向导还要给别人做精神梳理，我不开心。但我还是尊重向导的意愿。”
“啊？”杨显然对于话题的快速转变没有反应过来。
“缪拉有喜欢的哨兵，我不会做强迫向导结合这种事。”
“我知道，这恐怕是你最痛恨的行为之一了吧。”
“还有一个原因，我也有喜欢的向导。你应该也知道。”莱因哈特偏过头看向两只精神体，眯着眼睛趴在地上的猫，正享受着主动缩小体型的狮子的温柔的舔舐。
“我知道的，莱因哈特。不过你也认同，匹配度并不能说明一切，还有两人相处时的感觉……”
“我感觉很好。我和你相处，从小时候，到现在，都是这样。你呢？”莱因哈特打断他的话，他不喜欢杨的消极态度，他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需要知道，杨的想法和他是不是一样。只要一个肯定的答复，他不怕分离两地，不怕短暂为敌。
“我无法保证当我们真的朝夕相处时，情况会不会发生变化……但现在，我喜欢你，莱因哈特，我希望我们能早日相聚。”
莱因哈特紧张的神情瞬间消失了，在精神领域内，他扑上前抱住了杨，“这样就足够了。”
杨回抱住他，拍了拍他的背，“我们也该看看他们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当他们的注意力回到现实世界时，扯皮显然还没有结束，奥贝斯坦不是易与之辈，而卡介伦和亚典波罗也不遑多让，只有缪拉努力想要让氛围不要太尴尬。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大家都累了，更多的细节我们可以明天继续。你觉得呢，杨威利阁下？”
“是呀，该休息的时候就要休息。”杨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晚上我们准备了晚宴欢迎远道而来的各位”卡介伦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