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见到杨，是在期末考试的前一周。因为商学院大多数人都要准备考试，这一周的对战取消。倒是物理系的老博士们不需要考试，前一周在公屏上叫嚣要借此机会端掉商学院的老巢——当然也只是随口说说。莱因哈特一向学习认真，考前也不需要特别突击，该交的论文也都提前写完，这一周没有对战，反而觉得有点空虚。吉尔菲艾斯去给一个高中孩子当家教，莱因哈特在家里呆了一会儿，决定搭公交到最近的车行看看。来S市的第一个学期，买菜吃饭出游都是搭学长的车，毕竟还是不太方便。莱因哈特没想到会在车行见到杨威利，虽然脑海中他的面容已经模糊，更多时候提起杨威利，他想起来的都是游戏里他的那张懒猫头像，他还是一眼认出了杨。对迎上来的销售人员说了句找人，他迈步走向杨威利。杨似乎在向工作人员询问一些合同的细节，看到他时眼睛有一瞬间的瞪大。对于杨威利的反应，莱因哈特很满意，这说明他对自己印象很深，一下子就认出来了。其实莱因哈特那张脸，任谁都不会忘记的，但显然莱因哈特本人并没有这种自觉。自己对杨威利心心念念，依然渐渐模糊了只见了一面的面容，杨威利一眼就认出他，至少他对自己的认同不会低于自己对他的认同吧。在工作人员去复印文件资料的时候，杨威利转头对他打招呼，“莱因哈特，你也来买车吗？”

“先看看。”

“哦，先了解一下也好。买车的那天一定要带一个有经验的人陪你来，真是太复杂了！”杨威利一边说，一边咸鱼一般趴到了桌上。

“你可以吗？”莱因哈特脱口而出，让杨整个愣住了几秒。

工作人员回来后，杨这边买车的手续似乎全部完成了，工作人员领着他去取车，莱因哈特也跟了上去。

是一辆很普通的二手白色轿车。

“还是红色好看。”说出口的时候，莱因哈特觉得自己今天一定是中了邪，总是说一些不合时宜的话。

杨威利看起来倒是不怎么介意，笑着说：“大家都觉得以前那辆车和我很不搭配呢，说什么看起来普通英俊的人，就应该搭配普通的车，之前那辆那么显眼，打开车门，走下车来的就应该是像莱因哈特你这样的人呢。”

“其实挺合适的。”莱因哈特心里想着，这次控制住了没有说出口，因为他意识到了自己说合适的时候，脑中想起的是什么。那场梦并没有让莱因哈特纠结很久，他是一个思维很直接的人，既然搞不清楚梦的起因，不如就再多和梦里的主角接触接触，就好像论文没思路的时候，先抛开杂念看看相关的书再说。但这光天化日之下想到那种场景，还是让他有点面庞发热。

莱因哈特现在显然已经没心情接受销售人员的狂轰滥炸，觉得买车的事情，还是让吉尔菲艾斯来吧。于是杨提出载他一起回去，路上两个人开始闲聊。

“你买车的时候，我可以陪你来哦。不过我真的不太擅长这些，本来卡介伦学长要陪我来的，结果要陪老婆，哎，重色轻友啊！我觉得米达麦亚和缪拉都比我靠谱，别让毕典来就好。”杨威利伸了伸舌头，仿佛对于说朋友坏话稍有点不好意思，但又并不打算悔改。

“你反射弧真的很长。”

“嗯？”

“这是十几分钟以前的问题了。还有之前我游戏里的私聊，你一直没回复。”

“啊，抱歉！我看到的时候已经过了几天了，以为你也不在意回复了。”杨无辜地挠了挠头。

“你老婆呢？”也许是闲聊让莱因哈特放松了心情，他毫无障碍地把自己的心里话问了出来。

“啊？我没……”杨威利愣了愣，扭头看了莱因哈特一眼，又转回头看路，笑出了声，”小朋友你这是被他们带坏了啊。之前的红玫瑰老婆卖啦，你现在坐着的是白玫瑰新老婆。”

“为什么？因为他们说不相配？”

“没钱了啊，红玫瑰不肯跟我过穷苦日子啦。”杨带着轻松的语气说着仿佛事不关己的事，“我爸以前总跟我说钱的重要性，我现在倒是感受到一二，不止老婆不跟我了，系也转不了了。”

听到转不了系这句，莱因哈特才意识到，杨威利说的没钱了，并不是什么富二代打算独立自强不跟家里要钱的剧本，而是他家里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他想起了之前杨威利缺席的那一个星期。

他想要开口安慰几句，但杨威利那种不在意的语气，又让他觉得也许什么也不该说。

“你很喜欢之前那辆车？”杨开口打破了尴尬。

“我……我觉得跟你很配”说完这句话，莱因哈特想起机场第一眼时自己的心理活动，以及缪拉每次被大家调侃“真香.jpg”时候的扶额，顿时也想扶额。

“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呢。不过话说回来，你是我们这圈人里唯一没坐过那辆车的，也的确是有点可惜。”

“我是第一个坐现在这辆的！”

“对呢！”杨威利笑着点点头。

其实这第二次见面，本来是个很正常的发展。他和杨威利更加熟悉了，他了解了一点杨的家庭变故，了解了杨的兴趣爱好，他觉得有必要礼尚往来向杨介绍一下自己。他提到了姐姐，提到了自己和吉尔菲艾斯一起度过的童年，提到了早逝的母亲。”

“如果不是有照片，我也记不住母亲的样子了呢。”杨表示心有戚戚，顺嘴问了一句，“你父亲呢？”

一阵沉默后，杨意识到他提到了不该提到的话题。

“对不起，我……”

“不关你的事，那个不负责任的混蛋，我不想提起他。他自己赌博欠债，把姐姐嫁给债主，姐姐明明喜欢的是……”莱因哈特狠狠锤了一下腿，声音带上了颤抖，“我现在还用着债主的钱来留学。我必须要赚钱，要让姐姐再也不用为了钱委屈自己。”

杨威利腾出一只手拍了拍莱因哈特的肩膀，叹了口气。

车开到莱因哈特家楼下的时候，莱因哈特依然没有平复心情。杨解开安全带，靠过去搂住他，手在他背后轻轻地拍着。杨感受到莱因哈特激烈的心跳慢慢平复，感受到莱因哈特的手环上自己的颈。

他听到莱因哈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杨，你自己一个人住吗？”

“嗯。”

“我们到你家好吗？”这一句轻得仿佛只是蜻蜓在水面的一点。

杨觉得自己应该假装没有听清楚，但他答应了。